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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狂风扬起沙尘,肆意吹撼孤守于此的江黎城。太守府中,任帘跪伏在地,虔诚地向神明请愿:“愿神明保佑,令帘速克敌军,挽江黎苍生于水火……”

  任帘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,只是这一次,他已被逼上绝路。

  他恭敬地取出三根香,用烛火燃着,折了三次腰,将其轻轻插在香炉内。

  烛光照亮神龛,唯独里面的神像却昏暗一片,令人琢磨不透。

  “呼!”咆哮的狂风撞开窗,肆意侵袭屋子内的一切,任帘慌乱地摁住窗户,回去查看香火,幸好未受到任何影响。

  “呼呜呜呜!”不知何人推开房门,一股强劲的冲击力直扑而来,推翻了香案,香炉碎了一地。

  任帘手足无措地去收拾,最后发现是徒劳,傻傻地望着一切。

  冉栌将军如风一样冲进来,并未多看,便急匆匆禀报:“太守,城中军粮已不足十日之用,更何况还有上万百姓,现在街道上饿孚遍地,乱作一团!军中战马相食鬃毛,士兵亦无力操练,又有多批队伍逃亡城外……”

  任帘无语,只是傻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。

  很快,又有士兵慌张地摔进来:“太守!百姓们饿红了眼,聚集数百之众来军中抢粮食了。”

  任帘瞬间清醒,吩咐其收拾这里的乱局。自己带着冉栌一同上马前往军营查看。

  此时正是深夜,一弯细小的月牙昏浊难清,风像在泣涕,像是在咆哮。城墙的每一处砖缝,都像是在呜咽。

  到达军营后,呈现在任帘面前的,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疯狂争抢军粮,任凭军队如何阻拦皆无济于事。因为任帘有军令,不可妄杀百姓。

  任帘夺过更夫的锣,铛铛铛一通乱敲,无比焦急的大嚷:“父老乡亲们,万万不可啊!”

  百姓们见是太守,纷纷跪伏在地请安。任帘见他们有气无力的样子,于心不忍,速速请起。众人虽是安稳下来,但目光直冲军粮。

  任帘看向人群中最为年长的老汉,走上前劝道:“您如此高寿,岂能不知家国大义?粮食若不供给于军队,我等便就是史书中的罪人啊!”

  谁料那老汉眼泪纵横,跪倒在地紧抱他的双腿:“太守大人,俺没读过圣贤书,不晓得什么家国大义,俺只知道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孙子……”

  如此简单的一句,让任帘心头一阵绞痛。再望向那群哭天抹泪的百姓,心中的负罪感更加强烈。

  战争呵,成就了多少人的霸业,成就了多少青史留名之臣。然而这些,是踏着黎民百姓的鲜血换来的。

  他们只是想活下去,仅此而已。

  任帘的世界观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冲击,他像是被人当头一棒,摔了个趔趄,冉栌连忙上去搀扶。

  “如此,那便分了吧……”任帘的声音如同死尸般,没有希望,没有活力。

  他是第一次感觉布满繁星的夜晚,是如此的沉重。

  百姓们听了这话,便不顾及太守,就像放群的鸭子一样冲向军粮,每个人都希望抢到更多一点。三名男人推倒老汉,将其应得的那一份全部搬走。

  “混蛋!”冉栌拔出利剑呵斥:“连老人都欺负,你还有礼仪廉耻吗?”

  领头的那男人哂笑:“将军大人,我们兄弟都要饿死了,你却在这里讲什么‘礼仪廉耻’,不觉得可笑吗?”

  冉栌一时不知如何辩驳,只好抢过粮食,还给老汉。

  如此,军队彻底混乱。

  另一边,于济滔在左文的帮助下得知,江黎赖以生存的水源,正是黎水。现在春水消融,于济滔命人修筑堤坝,将水源拦截,江黎城中民心大乱。

  张霸天时常亲自带领一波小队,在城墙外喊话:“江黎百姓为何执迷不悟,苦苦坚守?莫非要等堤坝破碎,黎河之水淹没城池之日乎?莫非要等水尽粮绝,易子而食败坏纲常之日乎?”

  于济滔又命间谍换上城中服饰,入城煽动投降。仅仅过了一日,城中将士百姓无不请降,任帘死咬不放,坚决不降。百姓们便彻夜哀嚎,哭声震天,齐齐跪在太守府请愿。

  那天夜里,风吹的更大了……

  染尽壮士鲜血的“晋”字旗,也被狂风撕裂,不知所踪。

  鸢鸟破开尸体肚子,啄肠而食。腥血散落在土地,聚满蝇虫,争相吸吮。白骨有如荒草般遗弃在路边,只有几只饿的皮包骨的野狗在啃啮。

  次日夜间,几乎是全城的军民团团围住太守府外,哭着请求投降。

  “什么放屁的神明!”任帘披头散发,挥剑砍碎神龛中的神像,踢翻蜡烛。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空荡的屋内,本就阴冷的屋子瞬间暗淡下来。

  外面几阵闷雷,震在他的心头上。冉栌再一次闯进来,跪地请求投降。

  “传我命令下去:江黎太守任帘,愿在明日上午卯时三刻,率全体军民献城投降!”

  任帘的语气夹杂着些许绝望,与无奈。

  “令生灵涂炭者是我,令百姓家破人亡者是我,罪皆由我一人所担,投降之日,任其肢解我身,勿伤我江黎百姓一人!”

  冉栌跪伏在地,呜咽说道:“此非太守之罪,乃天意所致啊!”

  百姓们得知消息,欢呼雀跃,激动的相互拥抱。